第14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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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章
在飛機上簽完合同, 日藜把完整工程文件交給洛明坤，等他回到工廠那邊，電池和芯片的制作立刻就可以開始。
這會兒正是中午，洛明坤本來還想邀請日藜一起吃午飯, 被她拒絕了。
她只希望洛明坤盡快回到工廠, 早早開工, 讓她早日拿到電池。
洛明坤濃眉大眼的臉上竟然表現出失落的神色，看得日藜起了身雞皮疙瘩。不過他也沒有過多挽留，直升機停在節目組酒店的樓頂停機坪上。
日藜走出直升機, 樓頂風很大, 從耳邊呼嘯而過，往前走兩步, 大半個月城的景色盡收眼底, 偶爾被半空的雲煙遮擋。
從高樓往下看, 繁華的城中大樓也顯得破敗, 遠處的老舊洋樓更是搖搖欲墜般。從樓頂俯瞰月城，和從直升機上往下看的感覺完全不同, 後者好像在看一張平面地圖。
只有站在大樓邊緣, 感受著狂風從臉頰上劃過，再看樓下的一切, 才有種這是個真實世界的感覺。
日藜在大樓邊緣站了會兒，轉身離開, 從樓梯進入酒店。
等她的身影徹底消失, 樓頂的直升機才緩緩起飛, 離開這裏。
日藜走進電梯, 摁下餐廳的樓層——節目組直接包下了一個單獨的餐廳。
《我們學習吧》每一集的拍攝周期為兩周，嘉賓們拍攝一周, 再休息一周。拍攝日的時候，因為嘉賓們要在城裏到處亂竄，除了早餐，其餘兩餐酒店餐廳裏幾乎都沒什麽人。至於現在休息日，大多數嘉賓已經回自己家去了，餐廳裏的人就更少。
日藜到餐廳的時候，只看見張小雲和林諾兩個人。他們在角落的一張長桌上，相對而坐，安靜埋頭吃著飯。
落地窗外的陽光灑進餐廳，剛好灑在張小雲和林諾的那張餐桌上。
明明兩人沒有任何交流，這一幕卻看得日藜心臟柔軟，仿佛看見兩只鮮活、無辜、依偎取暖的幼獸，整個世界都變得可愛。
系統不合時宜的聲音又響起來：【噢我親愛的的宿主，看見男女主如此引人憐愛的樣子，你的心依舊是如此僵硬嗎？】
……現在還會用翻譯腔了。
剛簽完合同，日藜心情好，沒理它。
“唔……”張小雲忽然註意到日藜的身影，擡手弱弱地朝她揮了揮，“……姐姐！”
“稍等。”日藜打好飯，慢悠悠端著飯盤坐到她旁邊，加入無聲吃飯的隊伍中。
日藜並沒有食不言的規矩，她以前吃飯的時候還挺喜歡和星辰嘮嗑的，前幾天吃飯沒說話，主要是一直在想電池的事兒，今天電池一完工，日藜的思緒發散，一下子輕松很多，她刨一口辣子雞丁混米飯，隨口寒暄：
“休息的這一周裏，你們都住酒店嗎？”
說完日藜立馬反應過來，張小雲和家裏關系不好，而且她缺錢，肯定是不會回家的。林諾他家庭情況好像也不好，機票對他來說是負擔。
於是，在他們開口之前，她立刻添了一句：“我也不回去。”
張小雲眼睛亮了些，無聲點了點頭。
林諾依舊沈默著，他今天一早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想向日藜請教，可這會兒日藜回來了，他又覺得膽怯，不好意思問出口。
三個人當中，張小雲最先吃完飯，她起身離開前，看看皺著眉頭糾結的林諾，再看看心情明顯很好的日藜，猶豫片刻，主動提醒道：“姐姐，林諾學長有事情想請教你。”
說完張小雲就端起餐盤快步溜走，到林諾身邊時，她沒忍住輕輕踹了他一下，示意他不要害怕有話就說。
一瞬間，林諾臉頰紅到了耳根。
“什麽事？”日藜沒在意兩人的小動作，喝著湯順口問。
她隨意的態度讓林諾放松很多，他捏了捏手指，小聲說：“藜姐，你能給我講講光學芯片的原理嗎？就是你、你昨天下午和單升說的那些話……我不太聽得懂。”
“沒問題啊。”日藜夾起一塊雞排，林諾那雙狗狗眼亮了亮，期許地等待她接著講，日藜卻繞開話題，看似隨意地問：“不過林諾，你不是不想繼續讀書學習了嗎？而且你大學學的是生物相關，怎麽突然對芯片感興趣了？”
日藜很早就從系統那兒知道了林諾的情況，他一早就決定放棄學業，參加綜藝也只是為了進娛樂圈。
在原文裏，他星途坦蕩，一路走到了三金影帝的位置。
這些天裏日藜也註意到了，對於節目組規定的學習內容，林諾的確非常認真負責，但論刻苦，一百個他都比不上張小雲。
“我……”
林諾不自覺地垂下腦袋，眸光一下子黯淡。日藜註意到，他握著筷子的手指越來越緊，幾秒後，他低聲說：“因為我、我只是……對這方面有點好奇，所以想要了解。我、我以前有想做生物芯片相關的內容。”
以前想做？也就是說並沒有做成功。
日藜接著問：“那以後呢？你對以後有什麽打算？從我這裏弄懂了芯片的知識，然後繼續研究？”
弄懂光學芯片的原理並不難，也就是一篇論文的事兒。難的是讀懂論文裏的每一個知識點，將這些基礎的知識點融會貫通。
日藜既然有心教他，就肯定要從基礎開始，讓他徹底搞懂。不過日藜覺得，他要是學懂了芯片，卻跑去娛樂圈打拼，那也太浪費了。
當然，不論林諾是什麽選擇，日藜都不會幹涉。
“不，我不知道……”聽見日藜的問題，林諾幾乎是本能地搖頭，聲音越來越小，“我應該不會在學習上深造了。”
日藜無聲地嘆口氣，看他一臉快要哭出來的樣子，沒有再逼他，她輕聲道：“不管以後你怎麽打算，多學點總歸是好事。嗯……我下午還有事，晚上我們在自習室見吧。”
“好、好的。”其實林諾已經有點退縮了，但聽見日藜這麽說，他還是重重點了頭。
“不過下午你也有任務。”日藜眉眼微彎，轉一下手中的筷子，“出門去買幾套物理和數學教輔，從高一到大學階段，教材、習題都要。你自己選幾套當下流行的，我之後再選幾套專業性強一些的給你。”
“……好！”林諾下意識點頭，反應過來日藜吩咐什麽後，又低聲說，“可是我已經高中畢業三年，大學之後只學了半年高數和大物，數學和物理，我、我……該忘的都忘得差不多了。”
日藜放下筷子，擦擦嘴：“就是因為忘了，所以才要從基礎開始學。林諾，你剛才說不怎麽聽得懂我講芯片，廢話，以你現在的知識儲備，聽不懂才正常。”
“想要聽懂，你就必須從頭開始學，把基礎給打牢，再談更深入的知識。”
據日藜的了解，林諾的高考成績非常差——當然是和張小雲、單升一類的天才相比。他總分才五百多分，勉強考上了雙一流末尾的傳承農科大學，其中他數學差一分及格，物理也沒好到哪兒去。
這個世界高考完全是在為大學打基礎，可見林諾的基礎有多糟糕。
林諾眨巴一下眼睛，點頭。
——聽不懂才正常。
如果是從別人口中聽到這種話，林諾大概會覺得憋屈，會難受，甚至憤怒。但是日藜說出這句話時，語氣很輕，仿佛只是在說一件理所當然的小事。
林諾沒有一點兒被看輕、被嘲諷的感覺，他擡眸對上日藜月光般清冽的目光，雙手不自覺握緊，心裏好像燃起了一團火，這團火不是憤怒，更像是希望，風一吹，火苗往前躥，為他指出了前進的方向。
“不管以後怎麽樣……至少現在，我會努力學習，直到聽懂。”林諾咬著牙齒，認真道，“謝謝你，日藜學姐。”
“不謝。”日藜隨手把手機扔給他，“自己加個好友？”
“嗯！”林諾慌亂接住手機。
……
午飯過後，日藜沒有立刻出門，而是懶懶散散地回房間，吹著空調鉆進被窩裏睡了一覺。唔，解決了電池這個大麻煩，她終於能放松一小會兒了。
直到鬧鐘響起，日藜才慢吞吞地起床，打車去月城的材料市場。
目前這個世界上海沒有親膚透氣又有良好絕緣性能的織物，日藜又急需武器，沒時間從頭開始研發，她只能選用現有的材料。
手套整體以粘纖和微量聚酯纖維為原料編織而成，只有小拇指指尖放電處才完完全全由絕緣材料代替。
這些材料並不難買，日藜在市場裏逛一圈就滿載而歸。她並不準備讓手套量產，所以她不打算找工廠，而是自己把材料拿回酒店，正好蹭一下節目組提供的3D打印機。
選材料的一路上，日藜隱約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麽，一時又想不起來。直到坐上回酒店的車，她才猛然想起——
她忘了給林諾選輔導資料了。
如果是以前，星辰早就幫她安排好了。
日藜懶散地打開手機，認真選了幾本教輔，一股腦發給林諾。
……
與此同時，城中心一家書店裏。
林諾推著一個大型購書推車，目光從一列列書架上認真掠過，時不時伸手拿一本書放進推車裏，裏邊已經裝了各種各樣的教輔資料。
今天是工作日，書店裏人不多，整體非常安靜。但每隔一會兒就會有打量的目光，悄悄落在林諾身上。漂亮沈郁的美少年，走哪兒都會引起人們的關註。
林諾的手機突然震了一下。
微信裏壓根沒幾個聯系人，林諾立刻猜到是日藜發來消息，他迅速拿出手機，看見屏幕上的那一行行字，立馬在書架上開始新一輪的尋找。
終於找齊日藜選的那幾本書，林諾盯著推車裏厚厚的書本，松了一口氣。
只不過……會不會太多了？這堆教輔快有他腰那麽高了吧。林諾猶豫著要不要放回去幾本，一咬牙，全部推著往收銀臺走，他答應了日藜惡補基礎知識，就一定要做到！
從專註選書的狀態中脫離出來，林諾一下就感覺到了身邊投向他的目光。
他幾乎是下意識地低下頭，目光不自在地落在地面。
林諾結完賬，走出書店。
“諾、諾諾小天使！我是你的粉絲……！”突然，不遠處一個女生怯怯地和他打招呼，註意到他購物車裏的高中練習冊，“你是來幫小雲買教輔的嗎？”
“啊，不是。”林諾撓撓發絲，溫聲道，“我想要補一補基礎知識。”
“這麽多書啊……諾諾你好厲害！”女孩驚嘆道。
又聊了幾句，臨別前，女孩忽然問：“諾諾，我可以和你合照嗎？”
“沒問題。”林諾怔了片刻，點頭，努力克制住緊張的情緒，唇角微微往上，露出一個溫和的笑。他接過女孩的手機，幫她摁下了拍攝鍵。
“謝、謝謝。”女孩埋頭看一眼他們的合照，離開前，用力朝林諾揮手，“諾諾小天使，我們都很喜歡很喜歡你，一定要加油啊！”
林諾看著女孩的背影遠去，沈默地垂眸，昨天在節目組安排的粉絲見面會上，他也聽過無數句這樣的話。但是在日常生活中聽見，他依舊覺得……不可思議。
他知道自己長得還算不錯，但前半生裏，從他出生到大三這一年，他從未因為長相受過任何優待。
甚至，長相還成了別人攻擊他的利劍。
娘娘腔、小白臉、死娘炮……明明他有在堅持健身，明明他一點不瘦弱，明明那些罵他的人一拳就被他幹趴下，卻總是會一遍遍取笑他。
當初林諾參加節目，也只是機緣巧合，看見學校的報名通知，反正自己也沒事兒幹，隨手就報了名，壓根沒期待會被選上。
沒想到，導演組奇跡般地選中了他。
進節目後，林諾不止一次清晰地感覺到，他的長相竟然成了優勢。工作人員會因此照顧著他，就連嘉賓們也會讓著他，而粉絲們，僅僅因為這張臉，就對他過分喜歡。
這幾天林諾其實一直很迷茫。
日藜問他今後有什麽打算，他不知道，但他又迷迷糊糊地想，他想試一試進娛樂圈……靠著這張還不錯的臉。
可是，看著身後這一堆厚厚的教輔書，想起日藜和他說的那些話，他又總覺得不甘，心裏的火苗越燒越旺——
靠著一張臉進娛樂圈？
真的就這樣了嗎？
或許，命運也沒有那麽不公。或許，就算不進娛樂圈，不靠這張臉，他好好努力努力，也不是沒有機會改變未來。
……
回到酒店房間裏，日藜立刻打開電腦，開始設計手套。
比起電池和芯片，手套的制作可太簡單了。主要是需要足夠精細，預留出電線通道，再把各種材料織在指定的位置上，靠肉眼和手指很難完成，所以日藜準備畫好設計圖後，直接交給打印機。
一下午時間，手套大體完工，接下來只需要根據手指的尺寸精修一下就行。
日藜伸個懶腰，邁步去吃晚飯。她錯過了飯點，這時餐廳裏一個人都沒有，日藜坐在落地窗邊，看著窗外紅得泛紫的夕陽，緩慢吃完碗裏的飯菜。
自習室的燈亮著，很安靜，只有林諾和張小雲坐在裏面，翻書聲和寫字聲交替。
日藜徑直坐到他們那桌，兩人刷題刷得很專註，過了一會兒，才發現日藜在旁邊，擡頭無聲朝她打個招呼，又繼續投入到學習中。
日藜稍稍湊近一些觀察，張小雲正在寫的是她給她布置的題目，林諾則是在認真覆習高一的教輔。
中途，林諾被試題難倒，忽然停下筆尖的動作，重重地皺緊眉頭。
兩分鐘後，林諾還沒有解除這道題，他下意識地戳了戳旁邊的張小雲。張小雲看看題目，立刻給出思路：“連接CO和BD交於M，然後證……”
之後一段時間，林諾遇到不懂的題，都是張小雲三兩句和他講通。而張小雲遇到應付不過來的知識點，也會找他一起討論。
兩個小家夥氣音窸窸窣窣的。
日藜安靜聽了一會兒，張小雲的基礎知識比林諾紮實太多，而林諾，雖然基礎不牢靠，腦子卻十分靈光，不管什麽問題，張小雲點一下他就能懂，然後舉一反三，還能為張小雲提供思路。
林諾大學績點非常優秀，至於高考成績不好……大概只是因為高中時不懂事，腦子不清醒，不知道怎麽學習，也不會為了學習努力，大學後突然開竅了。
真奇怪，明明已經開竅，取得了優異的成績，到底遇到了什麽事，才會突然想放棄學業呢？
日藜突然有點好奇。
眼看夜越來越深，兩個小家夥還在專註地刷題，越刷眼睛越亮，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打算。日藜起身去倒了兩杯熱牛奶，送到他們面前：
“休息會兒。”
“……嗯！”張小雲抱著牛奶杯，乖乖靠在椅背上。
林諾埋頭抿牛奶。
沈默幾秒鐘，兩人很自然地聊起天，是關於林諾剛才覆習到的物理定理。他們一起刷了一晚上的題，生疏感明顯消退了許多。
聊著聊著，林諾突然問：
“小雲，你大學準備學什麽？物理相關嗎？像藜姐那樣學電氣工程？或者說數學相關，學計算機？”
“我還不知道……”張小雲茫然地吐口氣，從小她都是為了學習而學習，她高中讀的是理科，但不是因為她的喜好，而是因為理科獎學金比文科高，她父母需要這筆錢。
其實張小雲也知道，按照自己目前的成績，就算提前一年高考，狀元的可能性也很大。但學校給的高三獎學金很高，父母不同意她提前考試。而她自己，也越來越沒有信心。
至於大學過後……
“按照我爸媽的想法，大概是找一個適合女孩子、輕松、容易賺錢的專業吧。”張小雲小聲說，“物理數學……他們覺得不適合女孩子。”
“有什麽不適合的！”林諾皺眉，溫和漂亮的臉上閃過怒氣，“你這麽厲害這麽有天賦，選什麽都好！你的選擇權那麽寬泛！不要被局限在他們的幾句話裏！”
日藜聽著他們聊天，忽然想起，自己也和張小雲聊過類似的話題。她問她為什麽不參加競賽，她說，父母、老師都覺得她是女孩，不合適，她自己也漸漸沒了勇氣。
再看林諾義憤填膺的樣子，日藜臉上勾出一絲溫和的笑，她在想，或許還是他們同齡人之間，才更有共同話題一些吧。
日藜不打算再在自習室裏聽下去了，起身：
“你們慢慢學，我先回房間。”
張小雲和林諾同時擡手，朝日藜揮揮。
看見張小雲的手掌，日藜突然想起來，折返到她面前：“對了，把左手伸出來。”
“啊？好。”張小雲不知道日藜要做什麽，卻還是很乖地伸出左手，按照日藜的指示舉在半空。日藜點開手機攝像頭，用AR功能記錄下她的手部數據。
“好了。”
第二天中午，兩只左手套的設計圖正式完工。下午，日藜在節目組提供的3D打印室裏，導入數據，兩只薄如蟬翼的手套緩緩被“打印”出來，呈現在日藜面前。
手套是半透明淺白色，自然光灑在上面，透著股白玉般的色澤，像是一個藝術品。留給電線的地方做了特殊處理，幾乎不透光，免得影響美觀。
日藜拿起屬於自己的那一只手套，緩緩戴在左手上，非常輕薄，幾乎感覺不到它的存在。她擡起手在陽光下看了看，乍一看只看得出膚色白了點兒，除非細看，不然很難註意到這只手和另一邊的不同。
食指、中指、拇指的指腹處都做了處理，不會影響到指紋的使用。
那麽現在萬事俱備，就差電池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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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飛機上簽完合同, 日藜把完整工程文件交給洛明坤，等他回到工廠那邊，電池和芯片的制作立刻就可以開始。
這會兒正是中午，洛明坤本來還想邀請日藜一起吃午飯, 被她拒絕了。
她只希望洛明坤盡快回到工廠, 早早開工, 讓她早日拿到電池。
洛明坤濃眉大眼的臉上竟然表現出失落的神色，看得日藜起了身雞皮疙瘩。不過他也沒有過多挽留，直升機停在節目組酒店的樓頂停機坪上。
日藜走出直升機, 樓頂風很大, 從耳邊呼嘯而過，往前走兩步, 大半個月城的景色盡收眼底, 偶爾被半空的雲煙遮擋。
從高樓往下看, 繁華的城中大樓也顯得破敗, 遠處的老舊洋樓更是搖搖欲墜般。從樓頂俯瞰月城，和從直升機上往下看的感覺完全不同, 後者好像在看一張平面地圖。
只有站在大樓邊緣, 感受著狂風從臉頰上劃過，再看樓下的一切, 才有種這是個真實世界的感覺。
日藜在大樓邊緣站了會兒，轉身離開, 從樓梯進入酒店。
等她的身影徹底消失, 樓頂的直升機才緩緩起飛, 離開這裏。
日藜走進電梯, 摁下餐廳的樓層——節目組直接包下了一個單獨的餐廳。
《我們學習吧》每一集的拍攝周期為兩周，嘉賓們拍攝一周, 再休息一周。拍攝日的時候，因為嘉賓們要在城裏到處亂竄，除了早餐，其餘兩餐酒店餐廳裏幾乎都沒什麽人。至於現在休息日，大多數嘉賓已經回自己家去了，餐廳裏的人就更少。
日藜到餐廳的時候，只看見張小雲和林諾兩個人。他們在角落的一張長桌上，相對而坐，安靜埋頭吃著飯。
落地窗外的陽光灑進餐廳，剛好灑在張小雲和林諾的那張餐桌上。
明明兩人沒有任何交流，這一幕卻看得日藜心臟柔軟，仿佛看見兩只鮮活、無辜、依偎取暖的幼獸，整個世界都變得可愛。
系統不合時宜的聲音又響起來：【噢我親愛的的宿主，看見男女主如此引人憐愛的樣子，你的心依舊是如此僵硬嗎？】
……現在還會用翻譯腔了。
剛簽完合同，日藜心情好，沒理它。
“唔……”張小雲忽然註意到日藜的身影，擡手弱弱地朝她揮了揮，“……姐姐！”
“稍等。”日藜打好飯，慢悠悠端著飯盤坐到她旁邊，加入無聲吃飯的隊伍中。
日藜並沒有食不言的規矩，她以前吃飯的時候還挺喜歡和星辰嘮嗑的，前幾天吃飯沒說話，主要是一直在想電池的事兒，今天電池一完工，日藜的思緒發散，一下子輕松很多，她刨一口辣子雞丁混米飯，隨口寒暄：
“休息的這一周裏，你們都住酒店嗎？”
說完日藜立馬反應過來，張小雲和家裏關系不好，而且她缺錢，肯定是不會回家的。林諾他家庭情況好像也不好，機票對他來說是負擔。
於是，在他們開口之前，她立刻添了一句：“我也不回去。”
張小雲眼睛亮了些，無聲點了點頭。
林諾依舊沈默著，他今天一早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想向日藜請教，可這會兒日藜回來了，他又覺得膽怯，不好意思問出口。
三個人當中，張小雲最先吃完飯，她起身離開前，看看皺著眉頭糾結的林諾，再看看心情明顯很好的日藜，猶豫片刻，主動提醒道：“姐姐，林諾學長有事情想請教你。”
說完張小雲就端起餐盤快步溜走，到林諾身邊時，她沒忍住輕輕踹了他一下，示意他不要害怕有話就說。
一瞬間，林諾臉頰紅到了耳根。
“什麽事？”日藜沒在意兩人的小動作，喝著湯順口問。
她隨意的態度讓林諾放松很多，他捏了捏手指，小聲說：“藜姐，你能給我講講光學芯片的原理嗎？就是你、你昨天下午和單升說的那些話……我不太聽得懂。”
“沒問題啊。”日藜夾起一塊雞排，林諾那雙狗狗眼亮了亮，期許地等待她接著講，日藜卻繞開話題，看似隨意地問：“不過林諾，你不是不想繼續讀書學習了嗎？而且你大學學的是生物相關，怎麽突然對芯片感興趣了？”
日藜很早就從系統那兒知道了林諾的情況，他一早就決定放棄學業，參加綜藝也只是為了進娛樂圈。
在原文裏，他星途坦蕩，一路走到了三金影帝的位置。
這些天裏日藜也註意到了，對於節目組規定的學習內容，林諾的確非常認真負責，但論刻苦，一百個他都比不上張小雲。
“我……”
林諾不自覺地垂下腦袋，眸光一下子黯淡。日藜註意到，他握著筷子的手指越來越緊，幾秒後，他低聲說：“因為我、我只是……對這方面有點好奇，所以想要了解。我、我以前有想做生物芯片相關的內容。”
以前想做？也就是說並沒有做成功。
日藜接著問：“那以後呢？你對以後有什麽打算？從我這裏弄懂了芯片的知識，然後繼續研究？”
弄懂光學芯片的原理並不難，也就是一篇論文的事兒。難的是讀懂論文裏的每一個知識點，將這些基礎的知識點融會貫通。
日藜既然有心教他，就肯定要從基礎開始，讓他徹底搞懂。不過日藜覺得，他要是學懂了芯片，卻跑去娛樂圈打拼，那也太浪費了。
當然，不論林諾是什麽選擇，日藜都不會幹涉。
“不，我不知道……”聽見日藜的問題，林諾幾乎是本能地搖頭，聲音越來越小，“我應該不會在學習上深造了。”
日藜無聲地嘆口氣，看他一臉快要哭出來的樣子，沒有再逼他，她輕聲道：“不管以後你怎麽打算，多學點總歸是好事。嗯……我下午還有事，晚上我們在自習室見吧。”
“好、好的。”其實林諾已經有點退縮了，但聽見日藜這麽說，他還是重重點了頭。
“不過下午你也有任務。”日藜眉眼微彎，轉一下手中的筷子，“出門去買幾套物理和數學教輔，從高一到大學階段，教材、習題都要。你自己選幾套當下流行的，我之後再選幾套專業性強一些的給你。”
“……好！”林諾下意識點頭，反應過來日藜吩咐什麽後，又低聲說，“可是我已經高中畢業三年，大學之後只學了半年高數和大物，數學和物理，我、我……該忘的都忘得差不多了。”
日藜放下筷子，擦擦嘴：“就是因為忘了，所以才要從基礎開始學。林諾，你剛才說不怎麽聽得懂我講芯片，廢話，以你現在的知識儲備，聽不懂才正常。”
“想要聽懂，你就必須從頭開始學，把基礎給打牢，再談更深入的知識。”
據日藜的了解，林諾的高考成績非常差——當然是和張小雲、單升一類的天才相比。他總分才五百多分，勉強考上了雙一流末尾的傳承農科大學，其中他數學差一分及格，物理也沒好到哪兒去。
這個世界高考完全是在為大學打基礎，可見林諾的基礎有多糟糕。
林諾眨巴一下眼睛，點頭。
——聽不懂才正常。
如果是從別人口中聽到這種話，林諾大概會覺得憋屈，會難受，甚至憤怒。但是日藜說出這句話時，語氣很輕，仿佛只是在說一件理所當然的小事。
林諾沒有一點兒被看輕、被嘲諷的感覺，他擡眸對上日藜月光般清冽的目光，雙手不自覺握緊，心裏好像燃起了一團火，這團火不是憤怒，更像是希望，風一吹，火苗往前躥，為他指出了前進的方向。
“不管以後怎麽樣……至少現在，我會努力學習，直到聽懂。”林諾咬著牙齒，認真道，“謝謝你，日藜學姐。”
“不謝。”日藜隨手把手機扔給他，“自己加個好友？”
“嗯！”林諾慌亂接住手機。
……
午飯過後，日藜沒有立刻出門，而是懶懶散散地回房間，吹著空調鉆進被窩裏睡了一覺。唔，解決了電池這個大麻煩，她終於能放松一小會兒了。
直到鬧鐘響起，日藜才慢吞吞地起床，打車去月城的材料市場。
目前這個世界上海沒有親膚透氣又有良好絕緣性能的織物，日藜又急需武器，沒時間從頭開始研發，她只能選用現有的材料。
手套整體以粘纖和微量聚酯纖維為原料編織而成，只有小拇指指尖放電處才完完全全由絕緣材料代替。
這些材料並不難買，日藜在市場裏逛一圈就滿載而歸。她並不準備讓手套量產，所以她不打算找工廠，而是自己把材料拿回酒店，正好蹭一下節目組提供的3D打印機。
選材料的一路上，日藜隱約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麽，一時又想不起來。直到坐上回酒店的車，她才猛然想起——
她忘了給林諾選輔導資料了。
如果是以前，星辰早就幫她安排好了。
日藜懶散地打開手機，認真選了幾本教輔，一股腦發給林諾。
……
與此同時，城中心一家書店裏。
林諾推著一個大型購書推車，目光從一列列書架上認真掠過，時不時伸手拿一本書放進推車裏，裏邊已經裝了各種各樣的教輔資料。
今天是工作日，書店裏人不多，整體非常安靜。但每隔一會兒就會有打量的目光，悄悄落在林諾身上。漂亮沈郁的美少年，走哪兒都會引起人們的關註。
林諾的手機突然震了一下。
微信裏壓根沒幾個聯系人，林諾立刻猜到是日藜發來消息，他迅速拿出手機，看見屏幕上的那一行行字，立馬在書架上開始新一輪的尋找。
終於找齊日藜選的那幾本書，林諾盯著推車裏厚厚的書本，松了一口氣。
只不過……會不會太多了？這堆教輔快有他腰那麽高了吧。林諾猶豫著要不要放回去幾本，一咬牙，全部推著往收銀臺走，他答應了日藜惡補基礎知識，就一定要做到！
從專註選書的狀態中脫離出來，林諾一下就感覺到了身邊投向他的目光。
他幾乎是下意識地低下頭，目光不自在地落在地面。
林諾結完賬，走出書店。
“諾、諾諾小天使！我是你的粉絲……！”突然，不遠處一個女生怯怯地和他打招呼，註意到他購物車裏的高中練習冊，“你是來幫小雲買教輔的嗎？”
“啊，不是。”林諾撓撓發絲，溫聲道，“我想要補一補基礎知識。”
“這麽多書啊……諾諾你好厲害！”女孩驚嘆道。
又聊了幾句，臨別前，女孩忽然問：“諾諾，我可以和你合照嗎？”
“沒問題。”林諾怔了片刻，點頭，努力克制住緊張的情緒，唇角微微往上，露出一個溫和的笑。他接過女孩的手機，幫她摁下了拍攝鍵。
“謝、謝謝。”女孩埋頭看一眼他們的合照，離開前，用力朝林諾揮手，“諾諾小天使，我們都很喜歡很喜歡你，一定要加油啊！”
林諾看著女孩的背影遠去，沈默地垂眸，昨天在節目組安排的粉絲見面會上，他也聽過無數句這樣的話。但是在日常生活中聽見，他依舊覺得……不可思議。
他知道自己長得還算不錯，但前半生裏，從他出生到大三這一年，他從未因為長相受過任何優待。
甚至，長相還成了別人攻擊他的利劍。
娘娘腔、小白臉、死娘炮……明明他有在堅持健身，明明他一點不瘦弱，明明那些罵他的人一拳就被他幹趴下，卻總是會一遍遍取笑他。
當初林諾參加節目，也只是機緣巧合，看見學校的報名通知，反正自己也沒事兒幹，隨手就報了名，壓根沒期待會被選上。
沒想到，導演組奇跡般地選中了他。
進節目後，林諾不止一次清晰地感覺到，他的長相竟然成了優勢。工作人員會因此照顧著他，就連嘉賓們也會讓著他，而粉絲們，僅僅因為這張臉，就對他過分喜歡。
這幾天林諾其實一直很迷茫。
日藜問他今後有什麽打算，他不知道，但他又迷迷糊糊地想，他想試一試進娛樂圈……靠著這張還不錯的臉。
可是，看著身後這一堆厚厚的教輔書，想起日藜和他說的那些話，他又總覺得不甘，心裏的火苗越燒越旺——
靠著一張臉進娛樂圈？
真的就這樣了嗎？
或許，命運也沒有那麽不公。或許，就算不進娛樂圈，不靠這張臉，他好好努力努力，也不是沒有機會改變未來。
……
回到酒店房間裏，日藜立刻打開電腦，開始設計手套。
比起電池和芯片，手套的制作可太簡單了。主要是需要足夠精細，預留出電線通道，再把各種材料織在指定的位置上，靠肉眼和手指很難完成，所以日藜準備畫好設計圖後，直接交給打印機。
一下午時間，手套大體完工，接下來只需要根據手指的尺寸精修一下就行。
日藜伸個懶腰，邁步去吃晚飯。她錯過了飯點，這時餐廳裏一個人都沒有，日藜坐在落地窗邊，看著窗外紅得泛紫的夕陽，緩慢吃完碗裏的飯菜。
自習室的燈亮著，很安靜，只有林諾和張小雲坐在裏面，翻書聲和寫字聲交替。
日藜徑直坐到他們那桌，兩人刷題刷得很專註，過了一會兒，才發現日藜在旁邊，擡頭無聲朝她打個招呼，又繼續投入到學習中。
日藜稍稍湊近一些觀察，張小雲正在寫的是她給她布置的題目，林諾則是在認真覆習高一的教輔。
中途，林諾被試題難倒，忽然停下筆尖的動作，重重地皺緊眉頭。
兩分鐘後，林諾還沒有解除這道題，他下意識地戳了戳旁邊的張小雲。張小雲看看題目，立刻給出思路：“連接CO和BD交於M，然後證……”
之後一段時間，林諾遇到不懂的題，都是張小雲三兩句和他講通。而張小雲遇到應付不過來的知識點，也會找他一起討論。
兩個小家夥氣音窸窸窣窣的。
日藜安靜聽了一會兒，張小雲的基礎知識比林諾紮實太多，而林諾，雖然基礎不牢靠，腦子卻十分靈光，不管什麽問題，張小雲點一下他就能懂，然後舉一反三，還能為張小雲提供思路。
林諾大學績點非常優秀，至於高考成績不好……大概只是因為高中時不懂事，腦子不清醒，不知道怎麽學習，也不會為了學習努力，大學後突然開竅了。
真奇怪，明明已經開竅，取得了優異的成績，到底遇到了什麽事，才會突然想放棄學業呢？
日藜突然有點好奇。
眼看夜越來越深，兩個小家夥還在專註地刷題，越刷眼睛越亮，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打算。日藜起身去倒了兩杯熱牛奶，送到他們面前：
“休息會兒。”
“……嗯！”張小雲抱著牛奶杯，乖乖靠在椅背上。
林諾埋頭抿牛奶。
沈默幾秒鐘，兩人很自然地聊起天，是關於林諾剛才覆習到的物理定理。他們一起刷了一晚上的題，生疏感明顯消退了許多。
聊著聊著，林諾突然問：
“小雲，你大學準備學什麽？物理相關嗎？像藜姐那樣學電氣工程？或者說數學相關，學計算機？”
“我還不知道……”張小雲茫然地吐口氣，從小她都是為了學習而學習，她高中讀的是理科，但不是因為她的喜好，而是因為理科獎學金比文科高，她父母需要這筆錢。
其實張小雲也知道，按照自己目前的成績，就算提前一年高考，狀元的可能性也很大。但學校給的高三獎學金很高，父母不同意她提前考試。而她自己，也越來越沒有信心。
至於大學過後……
“按照我爸媽的想法，大概是找一個適合女孩子、輕松、容易賺錢的專業吧。”張小雲小聲說，“物理數學……他們覺得不適合女孩子。”
“有什麽不適合的！”林諾皺眉，溫和漂亮的臉上閃過怒氣，“你這麽厲害這麽有天賦，選什麽都好！你的選擇權那麽寬泛！不要被局限在他們的幾句話裏！”
日藜聽著他們聊天，忽然想起，自己也和張小雲聊過類似的話題。她問她為什麽不參加競賽，她說，父母、老師都覺得她是女孩，不合適，她自己也漸漸沒了勇氣。
再看林諾義憤填膺的樣子，日藜臉上勾出一絲溫和的笑，她在想，或許還是他們同齡人之間，才更有共同話題一些吧。
日藜不打算再在自習室裏聽下去了，起身：
“你們慢慢學，我先回房間。”
張小雲和林諾同時擡手，朝日藜揮揮。
看見張小雲的手掌，日藜突然想起來，折返到她面前：“對了，把左手伸出來。”
“啊？好。”張小雲不知道日藜要做什麽，卻還是很乖地伸出左手，按照日藜的指示舉在半空。日藜點開手機攝像頭，用AR功能記錄下她的手部數據。
“好了。”
第二天中午，兩只左手套的設計圖正式完工。下午，日藜在節目組提供的3D打印室裏，導入數據，兩只薄如蟬翼的手套緩緩被“打印”出來，呈現在日藜面前。
手套是半透明淺白色，自然光灑在上面，透著股白玉般的色澤，像是一個藝術品。留給電線的地方做了特殊處理，幾乎不透光，免得影響美觀。
日藜拿起屬於自己的那一只手套，緩緩戴在左手上，非常輕薄，幾乎感覺不到它的存在。她擡起手在陽光下看了看，乍一看只看得出膚色白了點兒，除非細看，不然很難註意到這只手和另一邊的不同。
食指、中指、拇指的指腹處都做了處理，不會影響到指紋的使用。
那麽現在萬事俱備，就差電池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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